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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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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缸里,鱼儿在游,男孩与女孩趴在缸边,看着鱼儿。认真仔细,好似鱼儿是他们的生命。

    “哥哥,鱼儿会哭吗?”

    “不会哭。”

    “那它们打架呢?咬伤了,摔伤了不痛吗?”

    “这,我也不知道,你问鱼儿会不会哭。”

    “我知道,鱼儿会哭的,它在水中,我们只是看不到而已。”

    “哥哥,我们问奶奶去。”

    奶奶在草丛中采药,她总喜欢去野地里采药,有的,没的,在我们眼中都是草的东西,在奶奶的眼中都是珍贵的药材,各种各样的草儿,各种各样的药材,治各种各样的病痛。家里人小病小痛的,都是奶奶捣鼓着她的草药,治好家人,绿绿的、黄黄的、紫紫的、黑黑的、蓝蓝的、青青的各种各样的汁儿,在奶奶那双粗糙的双手下神奇的变幻着。最后都变成了一味味或散发着清香,或散发着腥味,或散发着苦涩味,或散发着甘甜味。一并被捻入时光中,形成一场场药殇。

    “奶奶,奶奶,鱼儿会不会哭啊?”

    奶奶,慢慢的抬头,转过身来,苍老的面孔,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皱纹,光滑的似乎被岁月洗礼打磨得锃亮。她跻身于莽灌丛中,荆棘花儿,在她的身前身后招展,烂灿地诉说着山里的秘密,草的秘密,叶的秘密,泥土的秘密,大自然的秘密。只有奶奶才会发现,也只有奶奶才会抚拈。

    奶奶慈爱地笑着“妹儿,慢点,别摔了。”

    苍老的声音,听着就有一种瑟缩感,奶奶的笑容里,话语中似乎总是隐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那里面究竟埋藏着多少的故事,也许只有山知,草知,地知。

    “奶奶,您说,会不会啊?”

    “鱼儿在水中会不会哭,只有鱼儿自己知道呢。就像,你摔倒了会不会哭,只有你才知道的。”

    “我不会哭,我摔痛了,才不会哭。”

    “咦?奶奶,那是什么?”

    奶奶的身后,莽灌丛中,一堆隐隐高出来的小土堆,像坟又不像坟,荒草菁菁。很久的年月流下的苍郁的青葱色。它的旁边还有一棵古柏,古柏长得很丑,树皮皲裂像是人得了一种皮肤怪病,一片片似鳞脱落着。古柏并不苍郁,稀疏的枝叶,垂垂老矣的躯干,斜斜地向着小土堆倾垂下来。

    古柏的左上方有一棵樟树,很是葳蕤繁茂,遒劲虬结,枝枝叶叶垂梳下来,掩映着小土堆,经年青郁苍然着,和着古柏翠莽,遮掩着土堆。似乎在掩盖曾经的岁月风云。

    奶奶微弯的身躯直立起来。拉着妹妹的手,坐到了樟树下,篓子里一堆杂七杂八的草药。

    “那是一座坟,很久很久的年月遗留下来的。”

    那时候,生活很苦,队上做事,队里吃饭,大锅饭,吃不饱。没有吃的,啃树皮,挖野菜。我那时还是少女,十四五岁,没有父母,在两个哥哥的呵护下长大,后来哥哥外出当兵工作,我就在队里的大饭堂里做饭炒菜。总是端着大大的碗,粥里清泠泠一片,淡得能看到天空里的白云,村里的山林,倒映着自己发黄发青的脸庞,一咕噜便喝完。吃完饭还没到半晌,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于是,便在野外寻找着野菜。那时,我们这儿很是荒凉,村子都是长满了树木野灌。因为人口少,野生的东西又多,所以只要勤苦,还不至饿死,到野外找吃的就行。

    那时,我在野外寻找野菜,碰到一个老人,村里的老人,他是赤脚医生,祖传的医术,很会治一些疑难杂症。他总是在深山野地里寻找草药。经常碰到他,便认识了,他是村里的老一辈人,待人温和诚恳,也不藏私,在挖野菜的同时,他便慢慢地教我些草药知识。于是,我便学会了识别草药,也稍懂些小病小痛。

    我跟着他学草药,时间一久,他便认了我做干孙女。因为他没有结过婚,无儿无女,他说我有灵性,有悟性,又勤快善良。那时候,要学东西都是要拜师的,而且很苛刻,徒弟也必须时时伺候在身前,师傅什么时候传手艺都是他说了算,一般都是要两三年后才能学艺。我很幸运。爷爷他并不收徒弟,他把我当作孙女,在我闲时去他家,帮他打打下手,看他给人治病,开药方,总是去采药时,便会带上我。

    歇息时,他便会对我诉说一些村里的人儿事儿。那个夏夜的傍晚,我和爷爷坐在屋后山,看着晚霞,染着烟云,飘逸浮游,那时的天空啊,明净澄澈得好似纤尘不染,一到春天,便绿蓬蓬,青幽幽一片,连屋宇墙缝石头罅隙间都葱茏蓬茂。仅管被饥饿的村人采摘得苍然满目,但总也会在又一年春来之际繁复青郁。看着袅袅炊烟,爷爷指着其中一家对我说,那就是村支书家,他家啊藏着很多的故事,其中他跟我说了一个发生不久前的故事。

    村里来了一批下乡知青,其中一个女孩,很是引人注目。她家在城里,之前家境很是不错,所以整个人儿感觉就很不一样,有股凌厉劲,长得也很清秀,落落大方着。她被派到村里支书家吃住。那时,村里的支书很是年轻,一表人才,风度儒雅,因为识过字,看过书,所以和村里人就不一样。感觉有点知识味儿。

    女孩住在村支书家,村支书很早就娶妻生子,所以家里有个儿子,有个贤妻,还有一个老父亲。年轻的男女在一起久了,总会发生一些情,无论是真情还是实意。村支书凭着自身的条件是个花心的男人,平时为人说话处事,虽然看着很是诚恳,但内里隐着的那份圆滑油润,在女孩的诱惑下就生发出一种蠢蠢欲动的情思。

    留连在女孩的身边,处处讨好她,帮助她。女孩因猝然被发往这边荒之地,孤独寂寞难奈忧伤无助,在男人的巧心巧力的扶助下,对男孩有了依恋,也有了好感。

    然后,他们终于在一个明月皎皎的夜晚,在蛙声咕呱声中,在野外成就了好事。彼时,男人的妻子在家伺候公公孩子,并不知情,且那妻子并不是娇俏妖媚之人,对夫妻之事很是淡然。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脱离了情感的轨迹。

    女孩终于要回城了,女孩在与男孩的情感依恋中,并没有让自己盲目忧柔,她果断地选择回城。但回城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惊慌失措中,她寻到母亲,母亲为她遮掩想办法。在一处秘密之所,女孩生下了一个男孩,母亲把她送给了村支书家。彼时,男人的妻子终于发现男人的花心与不忠,想与男人和离,但男人的公公从中定夺,男婴留下,妻子也留下,至此以后,男人与知青女孩再没有干系。

    妻子歇了心思,只此一心在家内屋里,不再干涉男人的任何事。男人依然做着一个好丈夫,妻子也依然做着一个贤妻,男孩在公公和妻子的照顾调养下,长大。如父亲一般的清俊逸挺。

    女知青生下男孩后,调养好身子,自是婚嫁不再话下。

    这是爷爷告诉我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远没有完。只是爷爷已经故去,我本想操持着爷爷的医业,刚开始时,给村里生病的人医治配药,倒还算勉勉强强过得去,可惜后来有了乡政卫生所,政府对医病的普及,我不再外出走门串户的治病配药了,村里偶尔有人会找我给配一些简单的偏方土方。我喜爱这草药啊,所以还是舍不下它们,它们是大自然的精灵,与万物自然生发,相克相生,美丽着这个世界,也青郁着自己的生命。没有人识得它们,自然界的动植物却识得它们。与它们相伍,可识得自然的奥妙与秘密。

    “妹儿,你可知你是如何长大的吗?”

    “你啊,就是靠这些草药成长起来的。你小时候生病,九死一生,你爸你妈在城里到处找人求人医治,都不得治,最后奄奄一息中,还是奶奶用偏方,配置草药给治好的。那时,你很小,很小,比猫儿还小,像一只小小的老鼠那么大,你爸你妈每天以泪洗面,我看得糟心,翻找着爷爷留下来的医稿,慢慢才找到正确的治疗方案。

    那是尿泻病哪,吃啥拉啥,存不住。病奄奄的一个小人儿,手掌大的脸庞都没有,脖子间就剩三根青筋支着个小脑袋,脑袋上稀疏扒拉着几根黄瘦的头发,小脸庞上只有一双大大的乌沉沉的双眸。去医院是没有人懂得治的,开着的药方只有越来越坏。连村里人看着都心疼得叹息摇头,我不信我的妹儿就这样离开奶奶,离开人世。所以,我哪,找遍了医案,查遍了医书,终于还是在爷爷留下的医稿中找着了治疗的方法。就是几味草药,很特别的草药,很特别的方法。医到病除。比那劳什子的西医啊强多了。所以,奶奶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治好了自己孙女的病。”

    “奶奶,我这辈子都会孝顺你。”妹儿摇着奶奶的手臂,倚在奶奶的怀里,目光沉沉,脸色绯红。

    “奶奶,这事我听爸爸说过很多遍啦,你还没有说之后的故事呢。”

    “妹儿啊,你知道鱼儿在水中会难过,那你更应该知道人儿在这个世上活着也是如鱼一般呢?有人活得如鱼得水,那是他们把自身的棱角磨得光滑圆润,就像鱼儿一样,滑溜溜的,人手抓不着。但鱼儿也有自己的鱼鳍,在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鳍,胸鳍、腹鳍、背鳍、臀鳍、尾鳍这些鳍和鱼鳞既是鱼的身体组织也是鱼的保护层,鱼鳞光滑粘润,鱼鳍锐利尖硬,要想抓到鱼,首先它的光滑粘润,即使抓到后,不小心也会被鱼鳍刺伤。人呢,也如鱼一样,在有利的条件下,就会收起自己的鳍,圆滑世故,在无利的条件下就会张开自身的尖锐刺伤别人。人活着会有痛有伤有泪,那是因为人可以看得到的伤与痛,在看不到的伤痛里。人就如鱼一样,他的眼泪隐藏在伤痛中,无声无息地散发在空气里,即便有泪,也看不到。鱼也一样,鱼的伤痛,在水中,它的泪与水相融,也是人们看不到的疼痛。所以,自然万物,不要去轻易的伤害,伤害了就再也没法弥补了。”

    “妹儿,峰儿哪,你们记得,不要去轻易地伤害别人,也别让他人轻易地伤害你们。”

    “奶奶我喜欢草,喜欢药,喜欢这些自然之物,但也是在尽量的避免伤害它们,它们也是生灵,有灵性的。”

    “嗯,奶奶,我们知道。”

    “哦,又忘了说故事了,其实这故事也是一样的道理,也是人生在世对他人和自己的一些伤害,最终没有尝还,只能隐藏在岁月的风云中,任其烟消云散。没有人能说自己活得问心无愧哪。”

    知青女后来出嫁,嫁到郊区一个手工艺人家里,后来搬到城里,生下了一个女孩。不久后,那男人在一次干活中被坍塌下的横梁砸中,当场横死。知青女独自一人抚养大女孩,那女孩后来分配到乡里学校教书。那学校你们也在那上过学的,那个学校座落在一个山坡上,离城里有十多里路。女孩每个星期日下午回学校,星期六下午再回城。回学校时会从家里带些米菜过来,然后平时就自己在学校做饭吃,下学跟学校的老师一样会在学校附件村里的土地里种上一些青菜。学校座落在山坡上,四面环着群山,也散落着我们的乡村。

    我们的村庄是县里面积最广,分布最散的村庄,因为我们坐落在越城岭山脉丛中,我们这村绵延好几座山头。所以,即便是一个村的人家,也有相隔得十里几十里。山头的并不是很熟悉山下的,山下的也很少与山头的人家相识。我们这一辈的老人因组织劳织或是学艺做活儿走得多,串得远才会认识十里八乡的人家。你们哪,这一代不行了,除了家门口,就只往城里跑,同一个村子的人碰上都不晓得。

    村支书的家离学校不远,三四里路,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蜿蜒着延伸到学校。那时,那家的男孩都大了,我们这边的山村都习惯于学手艺,有祖传,也有跟父辈亲戚学的。男孩跟他叔叔学了一手漂亮的木工活。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他的竹编透着新奇灵巧,仿似有着性灵一样,什么样的活儿到了他手中都活了似的,乖巧得不像样。他的木工活,桌椅凳、梳妆台、梳妆箧、家用器具、窗梁雕花都栩栩如生。

    那次,学校要做些课桌,他接到活儿,因此与学校有了联系。男孩是个踏实而勤快的男子,比他哥比他爸要憨厚本份得多。因看到几次女孩去菜地,泥土粘黏,一个年貌皎好的女孩,温温婉婉的,在男孩眼中便有了些微的疼。男孩从此便会在活儿之余,跑去女孩的菜地给她种菜整地,自此,女孩不用再担心菜地。每天都有青嫩新鲜的蔬菜洗得干干净净,湿漉漉,滴淋淋,绿幽幽地摆在菜蓝子里。

    男孩在活儿完工之时,用剩余的料给女孩做了一个精美的妆箧,女孩爱不释手,每天早晨坐在桌上看着妆箧,轻轻抚摸,爱情的涟漪荡漾在女孩的心怀间。女孩开始了与男孩约会。

    乡村的小路,悠悠荡荡,稻禾在一波波的成长,绿草在一浪浪的翻滚,女孩爱上了乡野。由之前忙碌着通过各种关系调往城里,到不再提城里,从每个星期的回家到谎说各种加班补课家访,不再赶往城里的家。女刻就像春天的绿草,清幽幽,绿柔柔,娇嫩嫩。女孩没有母亲那般的果决与凌厉,她是柔美的,就像她对乡村的甜美感觉一样;男孩没有父亲那般的花心与圆滑,他是朴实的,就像他的木工活性灵出自灵巧的手指间。

    女孩与男孩的爱像山村的小溪流,像春日雨后的春笋,像冬末初春的油菜花,草籽花儿,清新着,鲜嫩着,甜美着,柔娓着。别人知道,只在学校,只在学校附件的村子。因而爱情妥贴着在他们的怀里生根发芽。

    春开学,夏放学,秋开学,冬放学。女孩在夏冬之季,便总是与男孩书信往来,鸿雁相传。在春秋之季,便借春游秋游,漫爬在层林尽染的春绿秋黄中,数漫山的映山红,摘满山的茶苞儿,采漫山的金银花,撷满田野的油菜花草籽花。映山红染满着女孩娇俏的嫣红,金银花覆满着女孩清幽的鲜美,油菜花草籽花洇满着女孩馥郁的幽香。

    美丽的青春,美丽的爱恋,时光远去。沉浸在爱的海洋中,山野村庄也会因爱情而美丽。春天,自然万物都在爱着,恋着,所以美,所以幽;夏天,激情荡漾,所以火热散发着浓郁的生命的气息;秋天,沉寂下的万物在经历过激情澎湃后,身心皆暖,风暖,云暖,物暖;冬天,敛藏后的缄寂,萧瑟着风寒,风里的呜咽,诉说着爱情终究是有始有终,有生有往,有还有覆。

    女孩要被调走了,家里通过各种关系,也因女孩的教学成果优秀完满。女孩要回到城里去了。此时的女孩才发觉被遗忘的事实。她与他是隔着距离的。只是,女孩永远不会想到她与男孩的距离不是时空的距离,不是身份的距离。当她明白时,她已无可救药。

    女孩回到城里,向母亲求取婚嫁。如此,她便可以藉此再次调离,回到乡村,她教她的书,他做他的活儿,他们爱着,恋着,有家,有爱,有暖。会岁月安好,清美和暖。

    只是,当女孩在千求万求之后,母亲问她男孩在哪。当母亲知道男孩时,母亲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紧握的双手,抚着心口,说着不可以,便狼狈地逃走了。她无法面对女儿,无法面对男孩,无法面对那个男人,那个家。

    为什么,女孩凄厉地问着母亲。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可以。母亲坚决地摇着头。

    女孩给男孩写信,信笺上一滴滴泪落个不停,墨的字洇染了,湿湿地模糊着女孩的眸。

    女孩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相思成疾。

    闭上眼,便是男孩的身影,羞涩的腼腆的笑,清瘦的逸挺的身,修长的有力的结满痂茧的手,还有那手抚上身握在手心里的温暖,还有那眉眼认真清朗的憨实,弯腰倾身推刨木料的认真踏实的身影,一朵朵刨出来的花儿泛着暖暖的馨香,那是家的味道呵,那是我一世的追寻。叫我如何忘?如何忘呢!

    母亲,日日倚在女孩的房门口,听着房里女孩低低的啜泣声。母亲心如刀绞,却也无能为力。

    当最后,女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时,母亲痛苦的诉说就如童谣一般在女孩的耳边脑海中荡响,沉沉地唤着她渐自散失的意识。

    他是你的哥哥,同母异父的哥哥。那时我下乡,住在他家,爱上他的父亲,因为爱恋难持,也因为年轻不懂事,情难自禁后来,回城,发现自己有孕,惊慌失措中,是你姥姥后来,把他送给他父亲。养好身体,收拾好心情,嫁给你父亲。你父亲是个温厚的男子,他是一个好人,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对我的过失从不追究,从不过问,对我爱怜呵护,对你疼爱怜宠。我的心才慢慢放开,和你父亲恩爱生活。

    哥哥——同母异父,不,不是哥哥,不是这样,全身虚脱的女孩晕沉沉地躺着,躺在迷梦里,眼角一滴滴泪无声地淌下。母亲无奈地看着,泪亦如水流泻。手轻轻地抚着女孩的脸,轻轻揩去眼角的泪。

    青儿,你要怨就怨我吧。我不知道你会认识他,如果早知道你所在的学校离他家那么近,我宁愿你永远呆在家里也不会让你去教书。他是你亲哥哥,你不能爱哪。听妈的话,我们离开那儿,永远忘记好吗?

    青儿,青儿啊,你要醒来——妈妈只有你——只有你了——

    切切凄厉的幽泣声,似流星划破时空,女孩在母亲的流星中被砸晕,她也如父亲一样,懵然中失去气息。

    浮浮沉沉,良久,久得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久得母亲变成了一墩石墩。母亲在父亲的遗像前,喃喃自语,像是入定,又像是石化。女孩缓缓地虚弱地醒过来。脑中母亲的话似刀剑劈着头脑神经。

    女孩虚弱地坐起,在书桌上缓缓拿着笔,虚弱地写了几行字,便呆呆地坐着。眼睛盯着妆箧,良久,伸出手去轻抚着箧子。修长的手,青筋若有若无,幽幽泛着蓝光。终于,女孩从妆箧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划断了手腕中那根青幽幽的血管。血液喷涌而出,迅急地洒浇流淌,娇冶如魅。

    看着鲜红的血液急遽从身体里抽离,缓缓的,生命的流失。这一刻,女孩才知,她与男孩真正的距离,是血缘的距离。

    妹妹爱上哥哥,哥哥爱上妹妹,永远都不能相融相触的爱情。

    女孩倒在了血泊中。

    堂屋中的母亲,心口涌出一口鲜血,也倒在了屋中——

    奶奶突然停了下来,像时光已静止。奶奶幽亮的眼凝望着那座土堆,凝神不动,像灵魂脱离了身躯。

    许久后,有风轻轻地吹过树梢,枝叶沙沙地响。鸟儿啁的一声,从树枝丛中飞出,飞走了。

    “——奶奶,女孩死了吗?”妹儿怯怯地问。

    “死了——”奶奶幽幽地说。又似在凝神回忆。

    “那就是她的坟墓,她与男孩的墓。”轻轻的,奶奶的声音,好似幽灵般。妹儿颤了颤身子,傍上峰,抱紧了手臂。

    “男孩?为什么?”妹儿依旧好奇追问,即便是在浑身瑟缩颤栗中。水乌乌的眼惊奇地眨着,盯着奶奶苍老的蠕动的嘴唇,好似那里会吐出惊天大秘密。

    “因为男孩也死了。男孩在得知真相后,赶往女孩的途中,不小心,与人让路时从桥上摔到河里,脑袋砸到青石板上。当场血染满河。”

    “女孩留下的信笺上写着:哥哥,你是我哥哥。

    真讽刺!

    今生,生不同床,但愿死同穴。

    母亲醒来,与男孩父亲相商,将女孩与男孩葬在了这片土地上,因为他们是短命而亡,所以不能立碑。母亲,回城后,从此守着一间屋子,深居简出,后来在一个深秋的夜里,郁郁而亡。”

    “他们是真爱真情哪,可惜生错了家,找错了身份。这天地自是冥冥有知,所以人不能做错事,否则因果相循,最终的恶果还是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奶奶静静地坐在树下,慢慢地从竹篓里捡选着草药。幽霭的眸看了眼妹儿和峰儿。

    “妹儿,峰儿,不要害怕。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没有那些阴鬼附身之说的。来,我们回家喽。”

    峰儿和妹儿搀扶着奶奶,颤颤微微走过坟墓。

    身后,繁密的树林,黝黝暗暗,欧欧欧——猫头鹰的叫声从群林丛莽间幽幽传来。暮色来了——

    烟云缱绻,绚染满天,迷离的幽霭间,光杳雾障中好似看到一尾游鱼在水中吐着哀伤的泪,泪又化作了一袭青衣美人,从暮霭中,追逐着那款清隽的身影,飞向天边

    烟云苍茫,我又向人间走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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