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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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林老爷再看重林静文也无用, 因为这林府是贺氏当家。林老爷为人懦弱又无主见,除了吃喝玩乐之外, 在生意上一窍不通。故而他们的祖父林老太爷担心林家会败在林老爷手里, 临去前,竟是当着林氏族中所有人的面,把林家的掌家之权交到了贺氏手中。全因他慧眼识珠, 看出贺氏精明果敢,无论当家还是做生意都会是把好手。

    果然不出林老太爷所料, 林家的产业在贺氏手中几年里翻了一番, 但贺氏也因为那几年操劳过度, 在生林静月时又险些血崩,身体就渐渐不好了。所以到了林玄宵长成之后,贺氏就把林家的生意交到他手上, 除了定时过问之外, 就只专注于林府内院之事。

    所以, 在这林府里, 贺氏一句话比林老爷十句话还管用。贺氏又只有林静月这么一个亲生女儿, 林静月身体本就不好,林静文屡屡找林静月的茬被贺氏知道了,自然是不可能让林静文好过。林静文在贺氏那里受罚, 是家常便饭。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 你老与月儿过不去有什么意思?”林玄奕着实不懂自己这个妹妹, 贺氏待四个女孩都是一样的, 除了林静月会偏疼了一点,待其他三个庶出的女儿,她也从不吝啬,林静文有什么好与林静月争的。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清高样,明明没什么本事,却总希望所有人围着她转。”林静文冷哼了一句,“大哥,你还记得么,我七岁那年,父亲请了位先生来教我们读书。结果就因为我学得比她好,比她快,先生多夸了我几句,她便闹着不肯再学了,还逼着母亲把先生送走,让我们也全学不成。她还把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说什么没必要学那些没用的。不过就是见自己不如别人,便不甘心,不愿承认罢了!”

    这件事,林玄奕自然是记得,他叹气道,“可后来,大哥我不是亲自教你了么,现在四个姐妹里,有谁能在才学上比得过你。”

    “多亏了有大哥在。”林静文得意一笑,以冷笑道,“还有一事,几年前,母亲问我们要不要跟她学管家看账,我和四妹妹都不想学,就只有大姐姐和二姐姐都跟着母亲学了。结果大姐姐学的也是不如二姐姐好,便又不肯学,还闹着让母亲也不许教二姐姐,幸好母亲没听她的,依旧把二姐姐带在身边教导。”

    “母亲是个明白人。”林玄奕点头道,诗词歌赋这些怡情之事女子会也好不会也没什么,便管家看账的本事是一定要有的,否则将来嫁人了主持中馈便容易被下人糊弄了去。

    “她自己不好,便见不得别人好。”林静文不屑道,“我就是受不了她这眼高手低的性子!明明除了相貌样样都不如人,偏偏样样都想让自己成为最好的。”

    “月儿,从前的性子,确实是不太懂事。”林玄奕又道,“但她这次落水之后,性子已经转变很多。兴许是经过生死之劫,让她变得懂事多了。”

    提起林静月落水之事,林静文的脸色顿时微微变了,她试探地问,“大哥,大姐姐真的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落水的?”

    林玄奕微微眯了眯眼看林静文,声音微沉,“怎么,知道怕了?”

    “大哥你胡说什么。”林静文一惊,干笑了两声,“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我且问你,月儿是如何落水的?”林玄奕停下脚步,盯着林静文问。

    “她落水时我在自己屋里,如何知道是怎么回事。”林静文也停下来,目光却有几分躲闪,不敢直视林玄奕。

    “你看看你这样子,任是谁一眼都能看穿你在撒谎。”林玄奕冷笑起来,“我问过杜蕉院守门的婆子,她说月儿落水时你根本不在屋里,之后才匆匆回来的。”

    林玄奕的声音突然有些严厉,“你把月儿推下湖的?”

    “不是!是她自己失足滑下去的!”林静文大惊,顿时急道。

    “你怎知她是失足?”林玄奕明显不信。

    “因为她是在跟我争吵的时候,自己没站稳滑进去的。”林静文的脸色难看。

    “既是如此,你何为不喊人来救她!幸而有下人路过发现,否则再晚一点,月儿的小命哪还能在!”林玄奕怒道。

    “若是我去呼救,别人必像大哥你这般疑我,我如何敢!”林静文争辩道,“若是母亲知道了,不知会用何手段来惩罚我,万一她将我禁足,我就去不了恩荣宴了!”

    “所以你就扔下月儿跑了?”林玄奕气得直想扇林静文一耳光,“在你眼中,月儿的性命还没有参加恩荣宴重要?难不成你不去恩荣宴,就嫁不出去了!”

    “那是因为燕王也会去!”林静文脱口而出。

    “你还在惦记着燕王。”林玄奕冷下脸来,“难道你不知,燕王妃已定下崔阁老的孙女了。”

    林静文咬着下唇不说话,今年的上元灯节时,因林静月身体稍好,林玄宵便带了她们姐妹四人上街去看灯会,正巧遇上了燕王一行。

    那天,她随着几个姐妹一起向燕王行礼,她悄悄抬眼看去,正对上火树银花间他温柔的眉眼。只那一眼,就令她难忘至今,午夜梦回全是他英俊的眉眼。只可惜,那日沉醉在燕王眉眼中的不止单她一人,还有林静月。

    那天,她们在湖边就是为了燕王而发生争吵,林静月才会激动之下失足落水。

    皇上为燕王和崔阁老的孙女赐婚,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成为燕王妃,她所想的也只不过是——

    “我说过,燕王不是你高攀得起的。且,如今燕王和晋王为了争储位斗得正厉害。”林玄奕一看林静文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冷冷道,“在情势未明之前,我不想被划入任何一派,所以就是燕王的妾,你也不能做!”

    林静文顿时脸色苍白。

    “你好好地去恩荣宴上,择一个合适的夫婿,既对你有好处,又能成为我将来在朝堂上的助力。燕王,你就别惦记了。”林玄奕道。

    这也是林玄奕对自己这四个妹妹未来婚事的计划,林家是商户,在官场上的人脉太薄,根本不足以辅助他继续往高处走。但若他的四个妹妹都能嫁得高婿,将来他在朝堂上便不会是如今这般无力了。

    林玄奕又继续向前走,林静文跟在后面眼神不甘地看着林玄奕的背影,她想到了林静月对她说的话。林静月落水那天对她说,林玄宵已经答应林静月一定会实现林静月的心愿,无论是燕王还是什么,只要林静月想要,林玄宵就会拼尽全力为林静月做到。

    为何同样都是哥哥,却是如此不同?

    林静月着实哭笑不得,心说这当今皇帝原来还如此八卦,给臣子赐冥婚不说,居然还派了亲信宠臣来替他围观臣子夫妻吵架。

    韩庭却是再不看众人一眼,径直往自己的书房去,手里却还紧紧抓着林静月写的那封信。

    陆彦泽却是突然偏头问林静月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静月。”林静月被他问的一楞,老老实实地回答。

    就见陆彦泽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发一语地走出韩府大门没入人群当中。林静月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自己的名字,只是总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但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她的手突然一下被人握住。她转眼一看,就见一张妆花得一塌糊涂的脸凑到她面前,正对她笑得一脸亲切,却是王雅婷,“今日,多谢你了。”

    林静月顿时觉得自己被王雅婷握着的那只手一瞬间僵硬得不是自己的。

    “韩夫人。”林玄奕立刻向着王雅婷笑着问好。

    王雅婷看着林玄奕,笑道,“令妹今日为我做的事情,我记在心里,一定会告诉我大哥的。”

    她这就是在向林玄奕承诺,他们王家会还林静月这个人情。至于怎么还,自然是还在林玄奕的身上。她的大哥是户部侍郎,林玄奕是户部主事,提拔林玄奕还不就是王侍郎一句话的事。

    林玄奕的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不由得就庆幸自己今天带了林静月来。若非林静月拿出崔玲的那封信,今日又有谁拦得住韩庭。王家可算是欠了他们好大一个人情。

    “我现在才知道,平时对你说尽好话的姐妹真在困难时未必会出手帮你。竟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王雅婷拉着林静月的手,淡淡扫了一眼还聚在垂花门内的一众女眷,竟是在埋怨那些女眷顾及自己的名声,没有像林静月一样出来帮她。

    垂花门内的一众女眷深觉冤枉,她们全都看向王邹氏,心说王雅婷自家大嫂都没出去,难道她们这些隔了一层的,难道还要为了王雅婷像林静月一样不顾名声冲出去?

    王邹氏被王雅婷的冷眼扫到,也有些尴尬,但是她心说自己怎么也是户部侍郎的夫人,就这么不要脸面地冲出去,指不定忙没帮上,还要丢了自家夫君的脸,她又何苦为之。

    林静月被王雅婷拉得心中发毛,偏又不能甩开,只能干笑道,“哪里。”

    事实上,她也不想出来,她是被人撞出来的。她也不想出头,可那棺材里躺着的是她的尸骨,韩庭抱着的是她的牌位,别人既然拦不住,她自然只能自己出来拦了。没想到王雅婷竟以为她方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只是,林静月细细看王雅婷脸上神色,明明方才王雅婷面对韩庭时还满脸泪痕,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泼妇状。这会儿,却已经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竟像是丝毫不在意她先前在韩府大门前当众难堪之事。仿佛只要韩庭的心愿未达成,其它她全然不在意,真是相当厚的脸皮。

    “你把那贱人的信截下来是对的。”哪知,王雅婷拉着她的手又咬牙切齿道,“崔玲那个贱人,一双玉臂千人枕,夜夜换新郎,勾引了我夫君,又玩弄你二哥,活该她死的早!”

    林静月的额角跳了跳,她觉得王雅婷再不松开她的手,她一定会一巴掌扇飞她。一旁的林玄宵脸色已经变了,正要冲王雅婷发火,林玄奕一看林玄宵神色不对,赶紧抢先道,“韩夫人,你的妆都花了,还是先去整一整仪容吧。”

    “对。”王雅婷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她一下捂住自己的脸,又对林静月说了“你以后定要常来我府里坐坐。”

    语罢,她便立即匆匆转身,挤过垂花门里那一堆女眷匆匆往内院去的。果然,仪容一词对女子的杀伤力极大。

    “月儿,以后你记得定要与韩夫人常来常往。”林玄奕对林静月道,他又压低小声音,“别看王家如今失去了王阁老这顶梁柱,但王世一族在京城扎根多年,姻亲故旧遍朝野,你多和她走动,于你,于我们家都有好处的。”

    林静月真是哭笑不得,她一见到那个王雅婷就毛骨悚然,怎么可能与王雅婷常来常往,她恨痛王雅婷都来不及。只可惜她前世受王雅婷摆布根本无力报仇,如今重生一世又是个病秧秧的商户女,王雅婷想弄死她再容易不过了。报仇不成,她也就只能避着王雅婷走了。

    “月儿,崔玲姑娘的信,你是何日拿到的?”林玄宵却是忽然问林静月,“为何我后来去雪香馆时,鹃儿都不问我一句?”

    韩庭既然认识那信上的笔迹,说明那封信的确是出自崔玲之手了。但在崔玲病死后,他又去过一次雪香馆,见到了一直服侍崔玲的丫环鹃儿,只听鹃儿说了崔玲临死前也帮她赎了身,她那天正要走。却未提崔玲还有何物留给他。

    “我——”林静月头皮一麻,她不知到底林玄宵是哪天去见鹃儿的,正不知该如何扯谎才好。

    “你说呀?”事关崔玲,林玄宵就有些急切地追问。

    林静月急得脑门上直冒冷汗,正想让林玄宵不要追问了,结果刚一张口忽然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月儿、文儿,你们便跟着这位妈妈进内院去陪陪韩夫人吧。”林玄奕对林静月和林静文二人道,“韩夫人遇上此等事,定是伤心极了,你们二人定要好好安慰她,明白么?”

    林玄奕口中的韩夫人自然就是王雅婷了,他话里没说明的意思,林静月也听明白了,林玄奕这让她和林静文好好讨好王雅婷,努力获得王雅婷的好感,多在王雅婷面前邀邀功。

    只是,让她讨好王雅婷?林静月在心中冷笑,开什么玩笑,她只要想到那个女人,想到她前世受的苦,就觉得毛骨悚然。

    林玄奕这一番话,她就全当没听见了。

    林玄奕交待完后,便拉着林玄宵陪他去同王家人寒喧。林玄宵担心着林静月,被林玄奕拉着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直到林静月和林静文一起跟随着云珠从侧门进了韩府,他才不再看。

    林静月跟在云珠身后,由韩府侧门穿过前院,再过了垂花门,才进了内院。

    一进内院,入眼便是一个大花园。林静月看着这熟悉的花园,忽然停下脚步,心中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内院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极为熟悉,她曾倚过的水榭围栏,她曾藏身过的紫藤花架,还有韩庭亲手为她扎的秋千架——

    阳光落在那空荡荡地秋千架上,一瞬间,她恍惚看见一个身穿粉色襦裙的十三岁少女就坐在那架秋千上,一身青葱色长衫的十七岁少年在身后为她一下、一下推着秋千,他越推越用力,她就越荡越高,她粉色的流仙裙在风中翩然翻飞,划出漂亮明媚的弧线。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清脆,仿佛就在耳边。

    林静月一下笑起来,那些旧时光,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却失去已远。

    她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一座看起来荒废许久的院子,那院子里一株棠梨树长得极好,绿色的树冠高高地露出院墙遮住了半个院子。那是她住过的院子,那株棠梨树,是她刚进韩府那一年,同韩庭一起亲手种下的。那时她说冬天时,最喜欢吃冰镇棠梨,韩庭便说要为她种一棵棠梨树。

    所以,她就将那个院子改名为“胭脂院”,取自宋人王禹偁的《村行》里的一句:棠梨落叶胭脂色。

    如今想来,她不该取这个名字的,竟是一语成谶,因为下一句是:荞麦花开白雪香。她后来可不就被王雅婷使计卖入雪香馆了么。

    不过,那一切都已是前世的事情了。林静月在心里笑了笑,可不就是隔世么。

    “大姐姐发什么呆?”走在前面的林静文不耐地回头催促她,林静月收回眼神,看见领跑的云珠正不满地看着她。她立刻收了心神跟了上去,一路往王雅婷所在的主院去。

    才刚踏过主院正屋的门槛,林静月就听到了王雅婷歇斯底里喊声,“他做梦!我死也不会让崔玲那个贱人的尸体进门的!”

    林静月猛地抬眼,就看见王雅婷正坐在正屋中的须弥榻上用帕子抹着眼泪,一旁坐着一位王家女眷正在安慰她。她今天穿了一身端正的红,梳着高椎髻,戴了一整套红宝石头面,一眼看过去,珠光宝气,盛气凌人。她这般打扮,分明是在显示自己正室的身份,古来只有正室,才配穿这最正的红色。

    “她活着时,我没让她进门!现在她做鬼了,也休想进韩家的门!”王雅婷的眼神透出几分阴狠,对着正安慰着她的妇人道,“他敢把她抬进来试试,我就将她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王姐姐。”林静文今天虽是第一次见王雅婷,但看王雅婷这个样子自然一下便猜到这就是自己今天要讨好的正主。她立刻按着林玄奕的吩咐一脸亲热地走上前去,对着王雅婷道,“你快别伤心了,哭坏今日这么美的妆,岂不是浪费了。”

    “你是谁?”王雅婷狐疑地看了林静文一眼,因韩庭太让她难堪,故而今日她找来撑腰帮忙的人极多,倒有一大半不认识的。

    “我叫林静文,我哥哥是林玄奕。”林静文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林家人。”提到林玄奕,王雅婷便知道林静文是京城巨富林家的女儿了。正如林玄宵所说,她一点都看不上硬跟她们王家攀亲戚的林家。故而就只是撇撇嘴继续同别人说话,不理林静文。

    林静文一时有些尴尬,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站在门口发呆的林静月身上,“大姐姐,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陪王姐姐说话。”

    林静月在门边站着没动,她想王雅婷若知道她就是崔玲,别说跟她说话,只怕恨不得马上就拿刀捅死她。

    其实她有时候也在想王雅婷到底该不该恨她,她想她前世唯一做错的大约就是太爱韩庭了。

    她自十岁起就寄居在韩府,与表哥韩庭青梅竹马,渐生情愫。虽说两人未正式定下婚约,但早已得舅父舅母默许,只待她及笄,就为她和韩庭办婚事。那时,她本以为她与韩庭必定会顺利结为夫妇,从此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十五岁及笄那年,在户部任侍郎的舅父在一次押送一批银两前往河西赈灾的途中遭遇劫杀,不仅赈灾银两全部被劫,舅父也死于贼寇之手。

    消息传回京城时,舅母当场昏厥重病,韩家一朝变天。护送赈灾银两不力本是大罪,虽然韩舅父已死,但朝中却有人向死人泼脏水,把此事之过全归结在韩舅父身上。皇上盛怒难平,免不了就要祸及家人,哪怕韩家拿出大笔钱财四处打点,却也得不到一个可靠的担保。

    幸好舅父独女,韩庭的妹妹韩嫣当机立断,借着进宫看望德妃娘娘的机会,勾引了皇上宠幸了自己,自此被纳入后宫封为婕妤。韩婕妤年轻好颜色,又颇知情识趣,皇上爱屋及乌,这才免了韩家的株连之罪。

    而那时,韩庭从他父亲的手札里所记之事猜测到,那些贼寇能轻易得手,只怕是有人事先泄露了押送路线和兵力。那人正是当时的内阁首辅李阁老,也就是他指使门生上书向韩舅父泼脏水。全因他的一桩旧案被韩舅父得知,为了斩草除根,才下此狠手。

    韩庭决意报仇,可那时,他在吏部观政未满一年,人微言轻,根本无力报仇,韩嫣虽获圣宠,却也还仅仅只是一个婕妤,给不了他太多的助力,所以他才娶了王雅婷。王雅婷之父王阁老当时还是次辅但却是帝师,正是首辅李阁老最强大的政敌。而早在韩庭中了进士那年,在皇上恩赐的恩荣宴上,王雅婷就对他一见倾心,是以韩庭一去提亲,王家便允了这门婚事。

    韩庭和王雅婷大婚那日,韩府里四处张灯结彩,入眼都是刺目的大红色,下人们都在议论着新夫人的十里红妆。而她却陪在病重得卧床不起的舅母身边,没去同众人一起去看新嫁娘。

    那日,病得骨瘦如柴的舅母拉着她的手流泪说,“玲玲,你别怪你表哥。”

    “我懂,我不怪他。”她流着泪回握紧了舅母的手。

    韩家都到了那般田地,她怎会怪韩庭,怪只怪造化弄人。早在韩庭去王家下聘时,她就已决定,要为自己寻一门亲事,另嫁他人,了断这份感情。只是舅母如今卧病在床,根本无力去为她说亲,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能自己去寻亲事,一切都只能指望着韩庭。

    哪知,韩庭却不肯对她放手,拒绝为她寻一门妥善的亲事将她嫁出去,反而软言劝她为妾。她自然不肯,可韩庭不帮她,她也无可奈何,再加上她的嫁妆在韩家出事时,就自愿拿出来为韩家四处打点,为韩嫣在宫中获宠铺路,早已所剩无几,她已彻底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女。不依靠韩家,她身无所长根本无法在世上立足。

    结果就这么纠缠拖延了半年,纸包不住火,王雅婷终是从府里的老人口中得知了她与韩庭的往事。王雅婷是火爆脾气,自然立刻就去质问韩庭。结果韩庭不仅不撇清,反而开口提出要纳她为妾。

    新婚半年,夫君就要纳妾,任是谁都受不了。更何况那个妾还是个与夫君青梅竹马,情深义重的绝色表妹。王雅婷自是勃然大怒,坚决不允,为了赶她出韩府,差点叫人烧了她住的院子,甚至几次想毁她的容,都被韩庭拦下了。

    那时,韩庭对王雅婷说,让王雅婷别白费心思,就算她被毁容,变得奇丑无比,他也不会不要她!

    当时,王雅婷便冷笑问他,“无论她变得多不堪,你都不会不要她?”

    韩庭回答她,“是,无论如何。”

    王雅婷点点头,说,“好,你这话,我记住了!”

    王雅婷果然记住了,后来她被王雅婷设计迫害,卖入青楼成了挂牌接客的雅妓,可不就是不堪么?

    “你们别劝我了!”王雅婷恨恨道,“我是不可能让他如意的!他不就是仗着韩贵妃如今得皇上宠爱么!我父亲才过世一年,他就敢这样对我,可别忘了,我大哥还是户部侍郎呢!他真这么爱崔玲,早干什么去了!也不想想当初他要倚靠我们王家的时候,是如何低声下气地来求我同意他纳妾的!”

    是啊,早干什么去了?林静月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当初,韩庭需要王家的助力,虽不愿对她放手,却也不敢像如今这般强硬地对王雅婷,只能苦苦请求王雅婷同意让她进门。王雅婷开始坚决不允,后来有一天却突然就同意了,但提出了一个要求。

    “主意虽是我出的,但带上妹妹她们却是王家主动提出的。”林玄奕跪在地上道,“王家旁支虽多,但未嫁的女儿其实挑不出几个人来,且姿色又都不如韩贵妃。”

    林玄奕抬头看了林静月一眼,又道,“那日在韩府时,王家人见过月儿。”

    贺氏看着林静月那张楚楚动人的娇艳脸庞,顿时就明白了,王家这是自己家里挑不出来人,才把主意打到林静月的身上。王家既是想扶一个妃子与韩贵妃抗衡,自然在姿色上不能输给韩贵妃。

    虽说林家女儿若真在后宫里得宠,难保林家不会变成第二个韩家对他们过河拆桥,但他们有了韩家的前车之鉴在先,这次只要先一步抓住林家的把柄,自然不怕林家不受控制。

    “母亲,今日那韩贵妃的手段你也看到了,若她是个心大的也就罢了,可她分明就是记仇了。”林玄奕仰头看着贺氏道,“我也舍不得妹妹们去吃那种苦,可真是没办法了。”

    “谁做的孽就该让谁去受!”贺氏恨恨地瞪着林静文,林静文顿时吓得也跪在了地上,她膝行道贺氏面前,哭道,“母亲,我去,我愿意去!”

    林静文今天真是被韩贵妃送来的那条舌头吓怕了,她深怕韩贵妃真的报复于她,那她宁可入宫为妃,也许还能为自己搏一个前程。总现在惊惶不安,担惊受怕强。

    林玄奕看了林静月一眼,林静文也算是极有姿色,而且因他从小教导,颇具才情。只是他未见过韩贵妃,但按王家的意思,林静文比起韩贵妃还是差远了。若只在外貌上论,林家女儿中林静月是最合适的。他让另外三个妹妹也去,不过就是想着多几个人,多点希望罢了。万一皇上突然换了口味,不喜欢美女,改喜欢林静惠这种小胖妞呢。

    贺氏看出了林玄奕的意思,她又看着正皱着眉头一语不发的林静月,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让林静月真去牺牲自己,勾引皇上。

    “月儿不能去,与其入宫还不如让月儿嫁给——”林玄宵也看出林玄奕的意思,顿时就开口要提让林静月入燕王府之事。

    “我去!”林静月却是上前一步打断他。现在这般骑虎难下,弄不好林玄宵一提,贺氏两下一权衡也觉得让她入燕王府为侧妃何合适,毕竟贺氏可不知道燕王提出了让林玄宵为他走私为条件。

    林玄奕顿时露出喜色,林玄宵惊问道,“你疯了!”

    “你真要去?”贺氏惊讶地瞪着林静月,她以为林静月一定是不愿意的。

    林静月自然是不愿意,她只是为了堵住林玄宵的话而已,反正又不只她一个人去,皇上未必会注意到她,她就当去皇宫里逛一趟罢。

    “反正也不一定成,就权当是进宫去开开眼界吧。”林静月笑了笑道。

    她有点囧地想方才她惦记着找一个比燕王还大的靠山,来帮助林玄宵从燕王身边全身而退时。还想着这辈子只怕都没机会见皇上,哪想到马上就有机会了。

    贺氏却没林静月想得这么轻松,既然王家是一心要往宫里塞一个女子,偏又看好林静月,到时候必定会把林静月推在前头,成不成当真难说。

    “不行!”林玄宵张口又要提燕王之事。

    “二哥!你别阻拦我。”林静月却是高声打断他,“我是林家的女儿,林家人是一体,此事既是为了林家,我自然要去。”

    “你——”林玄宵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静月,他只觉得林静月落水之后性子变了很多。不再整日悒悒不乐,开朗了许多,原本深爱着的燕王也说不嫁就不嫁了。如今居然又说出这等豪言壮语来。

    贺氏也是很吃惊,她自己女儿的性子,她自然是清楚的,林静月突然这么懂事,她都怀疑林静月是不是又生病了。她看着林静月,就见林静月一脸坚定,终是叹了口气,看向林静宜和林静惠,问,“那你们呢?若是不愿意去就说实话,我不会怪你们的。”

    林静宜和林静惠互看一眼,林静宜先道,“大姐姐说的对,我也是林家的女儿,林家人是一体,大姐姐都去了,我自然也去。”

    贺氏又看着林静惠,林静惠拍了拍自己胖胖的肚子,笑了笑,“那我也去吧,反正皇上肯定是看不上我,权当去凑数。”

    贺氏点了点头,又对眼中掩不住喜色的林玄奕道,“你先起来。”

    林玄奕站起来,就听贺氏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一趟未必就有结果,就算真有结果,那韩贵妃难保不会更恨我们林家。你还是要另再寻一途,以做万全。”

    林玄奕又忧心起来,他不由得恨恨瞪跪在地上的林静文一眼,若非林静文那条舌头惹了祸,他又何必如此弄得里外不是人。

    “好了,静文你也起来,你们几个都各自回去吧。”贺氏又叹口气道,“就算是真要去,也要过几日,你们也别太紧张。就如月儿说的,权当去皇宫里开开眼界,不成也不必强求。”

    林静文抽噎着站了起来,她现在满心担忧,恨不得马上就能进宫,倒是把燕王抛诸脑后了。

    贺氏又招手让林静月近前,林静月走过去,她拉着林静月的手,叹息道,“你今日方吐血,好好休养几日。真去了,凡事切记莫强出头。”

    “娘,放心好了。”林静月点点头。

    就在这一屋子的人都忧心忡忡时,林老爷一脸喜色地提着个关着只彩屏鹦鹉的鸟笼子进来,往坐榻另一侧一坐,把那鸟笼子往坐榻中间的小几上一放,对着贺氏道,“夫人,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贺氏冷冷看他不说话,林老爷对贺氏冷淡的样子早已习惯,便自己开口道,“这鸟儿会说话,你成日病在屋子里不出去,逗逗这鸟儿玩,解解闷多好啊。”

    他又逗那笼子里的彩羽鹦鹉道,“说点好听的,来听听。”

    “大富大贵——飞黄腾达——”那彩羽鹦鹉扇着翅膀叫了起来。

    林静月的额角跳了跳,心说林老爷这鹦鹉还真是送得相当是时候啊。

    果然,贺氏的脸色难看下来,眼神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林老爷。林老爷这才觉得不对劲,他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二子四女也都正幽幽地看着他。

    “怎么了?”林老爷问,“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

    “散了吧。”贺氏偏过头,懒看林老爷一眼,对着林静月六人挥了挥手。

    林静月六人互看一眼,全都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竟也无人向林老爷行礼。

    “这几个兔崽子今日怎这般无礼!夫人,你看他们——”林老爷顿时气愤道,转头要找贺氏说道说道。

    哪知,贺氏已经起身往寝室里去了,林老爷呆坐半晌,只好摸摸鼻子,默默提着那鸟笼子又出去了。

    ***

    一出贺氏的落梅院,林玄宵急急转头就走,林静月却是追上去喊住他,“二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有事要去办。”林玄宵回过头来对她笑笑。

    “二哥,你若是敢去找燕王,答应他任何条件的话,下次从花园湖里捞上来的就会是我的尸体。”林静月一下便猜出林玄宵想做什么。

    “你——”林玄宵顿时怒道,“难道嫁给燕王不如入宫好么?”

    “这事又不一定成,你急什么。”林静月皱了皱眉道。

    “大哥既是动了送你入宫的心思,此次不成,难保还有下次。”林玄宵冷着脸道,“往日我虽觉他太过功利,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对你们姐妹如此狠心!”

    “大哥是为大局着想。”林静月平静道,“牺牲我们姐妹间一人,怎么也比你去帮燕王走私军械,或者我们家与韩贵妃碰得头破血流的好。”

    “你还帮他说话!”林玄宵吃惊地瞪着林静月。

    “大哥虽说功利,但他的眼界与我们不同,我们看到得多是自己,他看的却是整个林家,故而他考虑起问题来在我们眼中难免冷血。”林静月摇头道,“却也不能说他错了。”

    “你真是气死我了!”林玄宵想不到林玄奕要把林静月姐妹给送进宫,林静月还能一脸理解地说出这话来。他顿时就拂袖而去。

    “二哥,别忘记我的话!”林静月在他背后提醒道。

    林玄宵停住脚,沉默片刻,终是咬牙道,“知道了。”

    林静月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她就怕林玄宵又头脑一热去向燕王求助。见林玄宵渐渐走远,林静月也就回古月居去了。

    “我没事。”林静月松了口气,心说你们才吓死我了,一个一个一脸凝重地盯着她瞧,害她还以为自己怎么了。

    “大姐姐还真是说晕就晕的,平时都晕在自己家里也就罢了,今日晕在外面,只怕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了。”林静文的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

    林静月这一晕,众人便都知道她身体不好了,那她以后想说一门好亲事可就难了。毕竟没有哪个人家愿意娶一个病秧秧的女子进门,一则不好生养,二则无力管家。

    “谁敢乱说月儿什么!”林玄宵冷冷地看了林静文一眼。因他与林静月亲近,林静月又一直与林静文不合,故而他对林静文一向也是淡淡的。再加上林静文口舌锋利,常常有本事气得林静月面红耳赤却找不出话来回,见多了林静月憋屈的样子,林玄宵就更加不喜林静文。

    “那可不好说了。”林静文仗着林玄奕在身边,就轻飘飘地回了林玄宵一句。

    林玄宵正要发火,林静月却是伸手按住他,对着林静文笑笑道,“那我还真是对不住妹妹了。”

    林静文一怔,不明白林静月为何如此说。就听林静月道,“我是家中长女,我若是传出身体不好的话来,别人难免也会以为我们林家的女儿身体都不好,那岂不是我连累妹妹你了。”

    林静文的脸色变了变,林静月说的没错,因女子拘于礼教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家选媳妇通常都是靠着向人打听,而往往打听出一家里一个女子的状况,便会联想到这家里别的女子身上。就如同若是这个家里有女子沾了□□之名,那其他人必也会被人所疑心。毕竟血缘同脉,又是在相同的环境下教养长大。

    林静文心头一气,本想说既是林静月带累了她们姐妹的名声,林静月就该想办法弥补。哪知林静月先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不过没关系,姐姐相信被我带累的名声,妹妹一定有本事帮我们姐妹挽回的。”

    话都被林静月说完了,林静文看着她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堵她。

    林玄奕和林玄宵有些惊奇地看着林静月,以前总是林静文刺得她说不出话来,今天怎么反过来了。而且林静月句句话都说得心平气和,明明是在挤兑林静文,偏又挑不出毛病来。

    林静月却不觉得这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前世在进雪香馆之前,她倒也没如此四两拨千金的口舌本事。只是雪香馆里女人说,都说三个女人等于一百只鸭子,那些挤兑,挑刺,挑拨之言,她听得都快麻木了,这么些年练来下,倒变得能言善辩许多。

    眼见林静文一脸不甘,又想再说出些什么来刺一刺林静月,林玄奕赶紧先对林静月道,“月儿,你没事便好,那我和静文就先回去了。”

    “大哥,三妹慢走。”林静月从善如流地送客。

    林玄奕给林静文使了个眼色,林静文只好不甘不愿地跟着他出去了。屋里顿时只剩下林静月和林玄宵二人。

    “月儿,后日就是恩荣宴了,这两天你可一定养好身体,届时随大哥去赴宴。”林玄宵对着林静月交代道。

    “不能不去么?”林静月苦着脸,恩荣宴是礼部主持举办,韩庭身为礼部侍郎肯定会在场。想想她刚在韩家眼看着韩庭和王雅婷闹了那么一出荒唐大戏,真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怎能不去。”林玄宵奇怪道,“你原来听说大哥要带你去,你不是很高兴么?”

    “那时高兴,现在没兴致了,”林静月随口编着谎话,“我还是留在家里陪二哥吧,你平日忙着打理生意,可是很少回来陪我的。”

    “对不起,二哥只会做生意,没本事陪你去恩荣宴。”林玄宵有些黯然道,恩荣宴只有官员才可参加,林玄奕带上四个小妹去见识一下尚可,再想多带家人却是不行了,就连林老爷想去也去不了的。

    “二哥,你胡说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林静月一看林玄宵钻牛角尖,赶紧安慰道。

    林家是商户,商号遍布大齐,极为富有,但是自古士农工商,商人一直都排在最末等,受人鄙夷。所以林家从祖辈开始,就一直希望家中能有弟子通过科举走上仕途。

    奈何不知道是不是林家人天生缺乏这方面的才能,几代子弟屡试不第,直到林静月这一辈,林家才出了一个林玄奕。林玄奕自小就十分聪慧好学,三岁识字,五岁能诗,十岁就能作出让书院山长赞不绝口的文章。

    所以林老爷十分偏爱林玄奕这个庶长子,对林玄宵这个次子就不怎么上心了。林玄奕蟾宫折桂之后,林老爷更是认为长子有大才,比家中其他人都有见识,在外院事务上对林玄奕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林玄宵虽说做学问不行,可他掌管着林家所有的生意,而且还把生意越做越大,也算是颇有才干,但在林老爷心里仍是不如林玄奕这个探花郎。且林玄奕此人十分会钻营,加上林家乐得为他四处撒钱,才入朝三年就已经是正六品的户部主事,以他的年龄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大哥压在头上,时日一长,林玄宵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抑郁不得志之感,所以在林静月还是崔玲的时候,林玄宵常常会向她倾吐心中不快。

    “我知道你是顾及我,”林玄宵拍拍她清瘦的小脸,“但是你还是要去,听见了么?你去了一定会见到你想见的人的。你好好调养,务必要漂漂亮亮地去宴会知道么?你参加宴会的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想见的人?林静月一怔,正想问是谁。林玄宵忽然皱起眉头问她,“对了,我方才问过宝珍,她说她没收到过崔玲姑娘的信。”

    “宝珍是我的丫头,自然对我忠心耿耿,我让她不能说,她自然不敢说。”林静月一边随口扯着谎,一边在心里郁闷怎么林玄宵还惦记着这事。

    林玄宵想了一下也是,又继续追问,“可你到底是哪天拿到崔姑娘的信的?”

    “哎呀,二哥,我头又晕了。”林静月立刻两眼一闭,伸手捂着额头道,“我头好晕,你别问了,你让我睡会儿。”

    “好好好,”林玄宵怕她真又再晕过去,不敢再逼问她,只好起身道,“那你先休息着,铺子的几个掌柜还在等我,我这便先走了。”

    林静月装作虚弱地点点头,待林玄宵走出去,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之后,她立刻大喊一声,“宝珍!”

    “怎么了?小姐,怎么了?”一个圆圆脸的小丫环一下冲进来,就林静月坐在床上,表情凝重地盯着她,认真道,“我有大事要你去办——”

    宝珍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哪知,林玄宵一见她醒了,立刻满脸自责道,“月儿,都是二哥不好!大夫说你是焦急忧心,才导致昏厥。都怪二哥带你去韩家,若不是你为了阻止韩庭,又怎会焦急忧心至昏倒。”

    林静月楞了一下,就听林玄奕也重重叹了口气,道,“月儿,你方才真是吓死我们了。”

    林静月先前还气势十足地阻拦韩庭迎崔玲的棺材进韩府,转头就软塌塌地晕过去,他和林玄宵都差点没反应过来,还好林玄宵站得近,还是及时接住了倒下的林静月,不然林静月没大病也要摔成重伤。

    “我没事。”林静月松了口气,心说你们才吓死我了,一个一个一脸凝重地盯着她瞧,害她还以为自己怎么了。

    “大姐姐还真是说晕就晕的,平时都晕在自己家里也就罢了,今日晕在外面,只怕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了。”林静文的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

    林静月这一晕,众人便都知道她身体不好了,那她以后想说一门好亲事可就难了。毕竟没有哪个人家愿意娶一个病秧秧的女子进门,一则不好生养,二则无力管家。

    “谁敢乱说月儿什么!”林玄宵冷冷地看了林静文一眼。因他与林静月亲近,林静月又一直与林静文不合,故而他对林静文一向也是淡淡的。再加上林静文口舌锋利,常常有本事气得林静月面红耳赤却找不出话来回,见多了林静月憋屈的样子,林玄宵就更加不喜林静文。

    “那可不好说了。”林静文仗着林玄奕在身边,就轻飘飘地回了林玄宵一句。

    林玄宵正要发火,林静月却是伸手按住他,对着林静文笑笑道,“那我还真是对不住妹妹了。”

    林静文一怔,不明白林静月为何如此说。就听林静月道,“我是家中长女,我若是传出身体不好的话来,别人难免也会以为我们林家的女儿身体都不好,那岂不是我连累妹妹你了。”

    林静文的脸色变了变,林静月说的没错,因女子拘于礼教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家选媳妇通常都是靠着向人打听,而往往打听出一家里一个女子的状况,便会联想到这家里别的女子身上。就如同若是这个家里有女子沾了□□之名,那其他人必也会被人所疑心。毕竟血缘同脉,又是在相同的环境下教养长大。

    林静文心头一气,本想说既是林静月带累了她们姐妹的名声,林静月就该想办法弥补。哪知林静月先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不过没关系,姐姐相信被我带累的名声,妹妹一定有本事帮我们姐妹挽回的。”

    话都被林静月说完了,林静文看着她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堵她。

    林玄奕和林玄宵有些惊奇地看着林静月,以前总是林静文刺得她说不出话来,今天怎么反过来了。而且林静月句句话都说得心平气和,明明是在挤兑林静文,偏又挑不出毛病来。

    林静月却不觉得这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前世在进雪香馆之前,她倒也没如此四两拨千金的口舌本事。只是雪香馆里女人说,都说三个女人等于一百只鸭子,那些挤兑,挑刺,挑拨之言,她听得都快麻木了,这么些年练来下,倒变得能言善辩许多。

    眼见林静文一脸不甘,又想再说出些什么来刺一刺林静月,林玄奕赶紧先对林静月道,“月儿,你没事便好,那我和静文就先回去了。”

    “大哥,三妹慢走。”林静月从善如流地送客。

    林玄奕给林静文使了个眼色,林静文只好不甘不愿地跟着他出去了。屋里顿时只剩下林静月和林玄宵二人。

    “月儿,后日就是恩荣宴了,这两天你可一定养好身体,届时随大哥去赴宴。”林玄宵对着林静月交代道。

    “不能不去么?”林静月苦着脸,恩荣宴是礼部主持举办,韩庭身为礼部侍郎肯定会在场。想想她刚在韩家眼看着韩庭和王雅婷闹了那么一出荒唐大戏,真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怎能不去。”林玄宵奇怪道,“你原来听说大哥要带你去,你不是很高兴么?”

    “那时高兴,现在没兴致了,”林静月随口编着谎话,“我还是留在家里陪二哥吧,你平日忙着打理生意,可是很少回来陪我的。”

    “对不起,二哥只会做生意,没本事陪你去恩荣宴。”林玄宵有些黯然道,恩荣宴只有官员才可参加,林玄奕带上四个小妹去见识一下尚可,再想多带家人却是不行了,就连林老爷想去也去不了的。

    “二哥,你胡说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林静月一看林玄宵钻牛角尖,赶紧安慰道。

    林家是商户,商号遍布大齐,极为富有,但是自古士农工商,商人一直都排在最末等,受人鄙夷。所以林家从祖辈开始,就一直希望家中能有弟子通过科举走上仕途。

    奈何不知道是不是林家人天生缺乏这方面的才能,几代子弟屡试不第,直到林静月这一辈,林家才出了一个林玄奕。林玄奕自小就十分聪慧好学,三岁识字,五岁能诗,十岁就能作出让书院山长赞不绝口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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